“父王你可曾想过,我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马超的声音如同冰封千年的雪原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沸腾的岩浆。
他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在银甲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洮水河畔的寒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像无数细小的鞭子抽打着他扭曲的面容。
“是你!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逼的!”
马超突然暴起,声嘶力竭的怒吼震得祭坛上的青铜香炉嗡嗡作响。
随着“刺啦”一声裂帛之音,他猛地扯开胸前铠甲,露出内里一件褪色的羌族短衫。
只见粗麻布料上歪歪扭扭的针脚间,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是十二岁那年,他抱着母亲冰冷躯体时染上的。
“父王可还记得这件衣服?”
马超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像钝刀割肉般一字一顿:“这是母亲用被你们撕破的嫁衣改的...她被掳走的前一夜,就是点着油灯在缝这个...”
马超颤抖的手指….抚过衣襟上那个歪斜的太阳纹,那是羌人母亲教他认的第一个图腾。
四周的羌族骑兵中突然响起几声压抑的呜咽,几个年长的战士别过脸去,铁甲下的肩膀微微耸动。
马腾的脸色由青转白,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马腾脑海中,不禁浮现二十一年前,在陇西草原遇到的那个牧羊女,她笑起来时,眼睛宛如月牙泉般清澈。
但此刻,记忆中的面容突然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儿子眼中燃烧的仇恨。
“你为什么不说话?”
马超一把揪住马腾的衣领,镶玉的王冠“当啷”落地,在冻土上滚出丈余。
他凑近父亲耳边,呼出的白雾里带着血腥气:“当日在朝堂上,你可不是这般哑巴模样!”
马腾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斑白胡须上结的冰晶簌簌掉落。
他余光瞥见被按倒在地的马休、马铁,两个嫡子锦衣上沾满泥雪,正惊恐地望着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兄长。
“孽畜!”
马腾突然暴喝,声音却像破旧的风箱般嘶哑,“你今日所作所为,必被万世唾骂!”
“万世唾骂?”
马超松开父亲衣领,忽然仰天大笑。
笑声在河谷峭壁间来回碰撞,久久不落…..
他转身指向洮水对岸的雪山,银甲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看见那座雪峰了吗?我七岁那年,你让马休马铁坐着暖轿赏雪,却罚我赤脚走三十里山路去采雪莲!”
他猛地扯下右臂护甲,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冻疮疤痕:“这疤就是那天留下的!当我捧着雪莲回来时,你却说'羌崽子果然耐寒'!”
话音未落,马超突然挥剑斩断祭坛旗杆,绣着“马”字的大旗,如折翼的鹰隼颓然坠落。
马超倏然踩住旗帜,剑尖直指苍穹:“今日…我马孟起要让天下人看看,到底是嫡庶尊卑重要,还是强者为尊?”
“神威天将军,神威天将军!”
四周的呐喊声如山崩海啸…..
羌族战士们用弯刀敲击盾牌,沉重的节奏震得祭坛地面的积雪簌簌跳动。
几个陇西军的老卒偷偷抹泪…..他们记得当年那个,总被罚在校场练武至深夜的少年…
也记得少年每次得胜归来时,望向父亲背影那种渴望被认可的眼神。
马腾踉跄后退,靴跟撞上翻倒的祭品。
他这才惊觉,自己从未正眼相看的这个庶子,在凉州居然有如此声望?
“父王若肯体面退位...”
马超的声音忽然轻柔下来,像在哄孩童入睡。但他眼底凝结的寒冰,让马腾想起西边最冷的冰川。
“儿臣自当奉父王为太上王,每日奉上陈酿佳肴!”
张宁适时轻拍手掌,八名羌女捧着鎏金酒器款款而来。
马超的剑尖轻轻划过马腾的蟒纹玉带,金线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若不然…”
“不然怎样?”马腾冷笑,“尔难道敢弑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