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孙兰芝摇头,眸色笃定,“我不愿意结这样的亲事。主动退婚,能保留两家颜面,或许还能得程家一个人情。无论砍头还是流放,我想跟着家人一起。”
程家和孙家本就是利益联姻,如今风雨欲来,指望本就因为利益而报团取暖的人团结一起对抗风险,似乎…是天方夜谭。
但世间又有几人能在片刻之间断舍离?
孙兰芝眸色坚毅,眼中无半点贪恋,“温姐姐,烦请牢头送来纸笔,我写下退婚书后由我母亲签字,两家便不再是姻亲关系。”
温婉唤来牢头送纸笔,孙夫人便不停抹泪,絮絮叨叨的埋怨着孙兰芝。
孙夫人想以道义舆论逼迫程家娶孙兰芝,从而保下孙兰芝的性命,可孙兰芝显然极有主见,将母亲的威胁和告诫全都当做耳旁风,铁了心的要退婚。
孙兰芝写好退婚书以后,将婚书捧到孙夫人跟前,她拍拍母亲的肩膀,柔声道:“母亲,这是好事。元老夫人是个厉害精明的商人,就算程公子愿意娶我,但这门亲事…终归到底是元老夫人说了算。”
“可…可…何必如此着急?!”孙夫人眼泪直往地板上砸,“万一你父亲平安度过这一劫…”
孙兰芝摇头,“母亲,昨夜城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可魏大人天不亮就直闯孙家,这意味着…魏大人手中早有父亲犯罪的铁证。再者,我们在牢里关了这许久,却不见播州其他官眷下狱,足可见魏大人对整件事心中有数。母亲…孙家这一次危吁!”
孙兰芝抽丝剥茧讲明利害,但孙家人并不领情,她那祖母手指几乎戳到孙兰芝鼻子上,大骂她诅咒父亲,若非身边人按住这位年迈的老祖母,只怕孙兰芝脸上又要再多一条印记。
孙兰芝充耳不闻家人的咒骂,只抓着母亲冰冷的手,“母亲,此时决断,尚能博程家一份愧疚。再晚一些,两家反而成仇。”
孙夫人鼻子发酸,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儿长大成人,稚嫩的肩膀上已能挑起重担。
她何尝不知程家另有盘算,可是…这是女儿唯一一条生路啊!
孙夫人眼泪簌簌往下掉,声音沙哑,到底是被孙兰芝胁迫劝诫下稀里糊涂在那婚书上签字画押。
“温姐姐…”孙兰芝将婚书交给她,仿佛将后半生前程也交给了她,小娘子低低唤她,却又咬着下唇沉默,最终只道一句,“我记得温姐姐说过…佛不渡人,唯有自渡。苦不缚人,唯有自缚。我都记着呢。”
温婉捏住婚书一角的手指绷紧。
取了婚书,又回了督抚院。
昨夜前院的尸体已经全部处理干净,地板上水渍未干,角落隐有暗红色的血迹。
温婉冷眼瞧着,只觉得这天变得好快。一想到临走前孙兰芝的眼睛,她心中惴惴且烦闷,无法纾解。
孙群芳不惜引贼寇入城屠杀百姓,其背后所犯之罪定然触目惊心。
或许,这是她见孙兰芝最后一眼。
可她无能为力。
她将婚书交给魏峥,“劳侯爷将退婚书交到程家人手上。”
温婉如今几乎不和程家元家走动,便只能委托魏峥转达,魏峥收下婚书置于条案之上,男人神色淡淡:“如此,倒免了修文师弟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