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算有一天老去,躺在病床上回顾一生,也有那么几年值得回忆的时光,而不是满满一生的遗憾。
眼泪悄然从腮边滑落,滴在书桌上。
她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到床前。
床上的男人仍旧睡得深沉,那双总是染着冰霜的眸子紧闭着,锋利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纵然在梦中,都是那样的冷峻威严。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她痴痴地望着他,语气似幽似怨,又似一声轻叹。
祁让沉沉睡着,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默默脱下僧袍,又爬上床,掀开被子,钻进他怀里……
再漫长的夜终究会过去,次日一早,寺院的晨钟又准时敲响。
晚余起床用了早饭,喝了祁望让人送来的药,换上她自己的衣裳,和紫苏一起跟着祁让和徐清盏去了城里。
城中时疫扩散,许多不必要的店铺都不再营业,仅有一些卖日常用品的铺面和客栈饭庄还开着门。
祁让命当地官府在城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设了一个药棚,让人一天不间断地煎煮汤药,装在大木桶里,像施粥一样分发给城中所有居民。
另外又命官兵往城中熏艾草苍术,往各处井水河水中投放杀毒的药物,并严令居民无事不得外出,外出时必须用布巾遮挡口鼻,防止相互传染。
城中所有的大夫集中在几个施药点接诊,轻症和重症分开隔离,若有人不治身亡,尸身统一拉到城外焚烧,并给予家眷相应的银钱补贴。
加上徐清盏昨日在城中杀了几个哄抬药价的奸商,和趁火打劫的地头蛇,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先前混乱的局面已经消失不见,居民问诊领药都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紫苏看得目瞪口呆,悄悄和晚余说:“小主病倒那几日,城中到处兵荒马乱,民众抢药的抢药,抢粮食的抢粮食,感觉像到了末日,没想到皇上才来两天,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晚余转头看了眼祁让。
祁让一袭玄色锦缎袍服,外罩一件鸦青纱衣,阳光下隐有暗色云纹浮现,既不过分张扬,又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腰间悬一枚羊脂玉佩,上面雕刻着螭龙穿云的图案,底下缀着深青色流苏,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轻轻晃动。
他负手在身后,一边走路,一边听一个点头哈腰的地方官汇报疫情。
那凝重的神情,威严的姿态,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天家风范,让晚余根本没办法把他和昨夜那个在自己身上纵火的疯子联系在一起。
这个男人,他是怎么做到人前道貌岸然,人后丧心病狂的?
正看得出神,祁让仿佛有所感应,乌沉沉的目光向她看过来。
晚余躲避不及,和他视线撞个正着。
祁让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和那官员说话。
晚余也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看路旁的铺面。
一个日用杂货的铺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晚余循声看去,见一个妇人正拽着一个小女孩儿走出来,在铺子门口边打边骂:“明明那个蜻蜓样的头花更好看,你为什么偏要那个蝴蝶样的,那个蝴蝶样的又丑又俗,还便宜,你小孩子懂什么?”
小女孩哇哇大哭:“可我不喜欢蜻蜓,我就喜欢蝴蝶,蜻蜓再贵我也不想要,我就想要蝴蝶。”
“你就是犟!你就是欠揍!你就是不听话!”那妇人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女孩头上。
晚余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那一巴掌明明打在小女孩头上,却像是打在了她心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祁让蓦地停住脚步,看着她腮边滑落的泪,眼底一片寒凉。
蜻蜓再好,可她只想要蝴蝶。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