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院墙外有咒骂声,苏陌放了一把火烧了院子,带着宋杨柳四人从地道中出城了,只刚出城门便收到了急报,说是明州太守府长史郭坼和三名参事被挟持到了宅院门前,吆五喝六的叫她出去,不出去这些从京城来的官员都得人头落地。
苏陌心头一跳,往城中起火的地方望去,沉声问,“来了多少人。”
送信的是苏氏的门人,苏陌派去郭坼身边的护卫之一,此刻脸色煞白浑身是血,急道,“十余人。”
“走!”苏陌勒马转身,到的时候宅院外尸首堆叠如山,刘芳胁迫着郭坼冲着浓烟喊,“妖女!再不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就切了他人头!”
是刘云青的嫡长子,念刘氏往日功勋,刘芳只被免了官,这是来找她报仇了。
街道上都是尸首,堵出了一汪血塘,刘芳就站在中央,神色癫狂,周围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握着剑,皆是面色煞白,许多身上都带了伤。
看来是不撞南墙心不死,苏陌勒住马,那头刘芳转身见是苏陌,眼中的恶毒和恨意有如利剑,瞬间便迸发出来,一刀捅了郭坼扔到一边,拎着长剑便朝她冲了上来,暴喝道,“杀了她!”
“郭坼!”
苏陌心中冰寒:“杨柳!护着两位知事!”
十余人对阵四人,宋经书几人应不暇接,苏陌硬接了两掌,接过之后五脏六腑都被震裂了一般移了位,袖中小青龙如炮弹一样弹射出去,咬在了刘芳的脖颈上,瞬间就被震成了碎片,苏陌被宋杨柳护着退到后头,扶着树干咽不下去咳出两口血来……
好在那刘芳死后一群死士群龙无首,见苏陌手中有了根白玉笛,在这如山的尸堆中不自觉便后退了两步,随后便相扶撤退了。
宋杨柳想追,被苏陌叫住了,“先扶我去看看郭坼。”
苏陌摸出药瓶给自己喂了两颗,咬了咬舌尖让脑袋里那阵晕眩过去后,给郭坼探脉搏,见还有气后心中狂喜,吩咐宋杨柳把挂在马背上的药箱拿下来。
伤口很致命,但及时止血还有救,苏陌屏息凝神,给他缝合了伤口,连药也未来得及敷,喉咙发痒呕出一口鲜血就失去了意识。
苏陌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眼皮也非常重,胸腹间是错了位的绞痛,她并不擅长治疗内伤,但也知道她这样级别的武功菜鸟,和宋杨柳这样级别的打起来都是必死无疑,她内脏出血,或者是血管断裂,不管哪一样,都难活命,这样躺着醒来,估计也是苟延残喘了。
浑身都疼。
堪称十级炼狱了。
苏陌睁开沉重的眼皮,她一动宋杨柳就发现了,凑上前来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宋杨柳蓬头垢面,身上还是那身血污的黑衣,眼眶有些红,但惊喜之色不似作假,苏陌看他这模样,心里倒是起了些希望,“我还有救么。”
宋杨柳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祸害遗千年,你哪容易那么死,好在你练过点内功心法,不然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能活不能活的,好似没有以往那么迫切了。
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活着好罢,嗓子也火烧火燎的,“我昏睡多久了。”
宋杨柳给她倒了杯温水,“已经十天了,你放心罢,洛城守住了,那方戎不自量力要和云将军对阵,被云将军困死在了小尖山,俘虏了戎狄三千余人,大获全胜。”
苏陌长长松了口气,赢了就好,哪怕是死,她也不想死后被大景的臣子和子民们唾骂千万年的。
苏陌撑着想坐起来,被宋杨柳摁住了,“你不能动,要等镇北王来给你疗伤,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苏陌愣住,随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云秉天是臻境大宗师,内功深厚纯正,用内功治疗内伤才有用,苏陌默然,示意宋杨柳帮她写信,“此事不必和镇北王说,给宁姝写信,让她来洛城一趟。”
宋杨柳翻了翻眼睛,叫了个小婢女进来伺候她穿衣,“此地与京城隔了千山万水,就算静姝公主长了翅膀,飞到这里也得一月两月,等她到了,你就化成灰了。”
什么事啊这是。
苏陌脑壳突突地疼,“你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如云秉天么?”
宋杨柳有些惭愧歉然,“我们十个都困不住镇北王,再者我们的内劲各人不一,杂乱不纯,疗伤适得其反。”
苏陌哑然,宋杨柳见她神色不好,又安抚道,“大哥快马加鞭赶去洛城了,大概五日后就能回来。”
这他么都是些什么事啊,尴尬不尴尬啊。
苏陌给自己写了个药方,小婢女扶着她梳洗过,批了件衣服坐去案几前,光是这几步都疼得她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再不敢乱动,半死不活地躺去床榻上看着床帐发呆了。
帘子被掀开涌进来一阵凉风,莫大的阴影笼罩进来,苏陌偏头,见是云秉天,五味陈杂。
她敢肯定,若是先老老实实道个歉,然后说愿意嫁给他,他保准能把她的伤治好。
但是有意思么?
对于活不活这件事,还没有重要到让她后悔先前的所作所为的地步。
生生死死有什么看不开的。
苏陌倒是淡然了,朝云秉天笑了笑,说了声恭喜,“方戎一死,戎狄必然大乱,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了。”
云秉天自接到汪洋的密信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战胜的喜悦还未有一刻钟,便收到了她重伤昏迷的消息,没日没夜往封城赶,生怕慢了一步要悔恨终生,“你太乱来了!”
云秉天握着她的手给她输送内劲探查她的伤势,只刚握上就被挣开了,一路压制着的烦闷暴躁心疼一下就翻江倒海起来,“你若是想等骆疆北来给你治,你怕是等不到了,他朝政缠身,给你压着北地动乱的事,分身乏术,是不可能来这里的,再者等他来,你早就死透了。”
苏陌淡声道,“我是神医,自己能治好自己,不必你操心。”
死鸭子嘴硬,能治好就别动一动都疼得额头出汗唇色发白,云秉天又心痛又想掐死她,知道她是不想同他扯上关系,心中亦是闷痛,铁青着脸道,“本王也不是白白浪费功力,你若肯交换,本王或许能救你一命。”
苏陌摇头,这并不公平。
云秉天对她有感情,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治好她,毕竟是愿意把内功都给她的人。
这样她就欠了云秉天一条人命。
苏陌心中烦闷,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景况,开口堵死了他的路,“嫁给你这一条就算了,我今天答应了,明天也能反悔。”
她欠了骆疆北这一桩风流债,心存歉疚,嫁给他死敌云秉天算怎么回事?
云秉天心中钝痛,眼里翻滚的都是怒意,平了平胸膛,“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我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念着我的妻子,同我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妻子……”
苏陌松了口气,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我这条命挺值钱,你尽管开口。”
云秉天探手在她脸上轻抚了一下,低头道,“你陪我一晚,我治好你。”
他这人真是……魔怔了不成。
苏陌开口问,“陪,哪种陪?”
云秉天低笑,“自然是陪:睡。”
苏陌问道,“你开玩笑?”
云秉天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身体紧绷,冷着神色答道,“你不是说你生性风流么?正巧我没碰过女尚书,想试试什么滋味。”
“今晚?”
云秉天答道,“你这么着急付债也成。”
苏陌一眼就看穿了他外强中干,她敢肯定,云秉天不会碰她,以她现在这副要死不死的身体,碰一碰都得散架了,云秉天没日没夜赶路风尘仆仆,提前了四五日到封城,连口水都没喝,是为了这一夜风流么?
他连逼着她嫁给他这样的话都没说,为了活命,她兴许会真的答应他。
真要风流,夜夜风流和一夜风流相比,显然上一个更划算。
这里的人估计都是神经病,骆疆北是,云秉天是,宁姝也是,骆苏也是,对一个人好,都好得掏心掏肺的……
还有宋杨柳他们,她说了让他们自己走,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却还是留在她身边了,不离不弃的哪怕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苏陌心中情绪翻滚,闭上眼睛想翻个身动一动疼得头晕目眩,被云秉天一把握住了,温热柔软的内息化成丝一点点涌进她血脉里,抚慰了膨胀跳动的血脉,那些四散冲撞的内劲渐渐归服顺贴起来,翻江倒海的疼痛这才缓解了许多。
“你好好躺着,折腾个什么。”
苏陌意识模糊有些失焦,睁着眼睛好半天才看清楚云秉天的容颜,见他眼下都是青痕,眼里都是红血丝,心中轻叹了一声,“我暂时死不了,你先去歇息罢。”
云秉天摇头,起身端了温热的水来,用干净的毛巾给她擦过额头上的汗湿,温声道,“你困就睡罢,醒来就会好受些了。”
苏陌心中挣扎,“今晚就要开始治病了么?”
云秉天点头,“早点开始,你也能好一些,拖时间久了留下暗疾,以后更不好。”
苏陌点头,“多谢,要治多久?”
她不跟他犟着不治病,省去了诸多麻烦,其它还是不要要求太多。
云秉天薄唇紧抿,“从今晚开始,每次三个时辰,每三天一次。”不管她愿不愿意,两人总归要同榻很长时间。
冤孽啊冤孽……
苏陌心中泄气,动了动指尖道,“你坐在这我睡不着,你去洗干净了上床榻来躺着罢,免得我总以为有人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睡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