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名声比命重要,于她闻臭大侠而言,自然是马虎不得的。
她道如此想,摸着墙根退了两步,不多想便钻身进了一扇窗棂。
她进的是西边的厢房,是方才冯素贞扮作红妆的地儿,不过刚才瞧见屋里退出数人,只留了冯素贞,想来那佳人正心情烦闷着,这不正到了她闻臭大侠出场的时候?
江湖话本写的那些豪杰侠士与乱世佳人的故事,抑或英雄救美,风起云涌时,一出手,他们在刀光剑影之中相视,相携手,便一眼万年,传作佳话——想着便教人心动。
天香对江湖憧憬亦从这些不正经的话本中生的根,她想,若在江湖中,她该寻一位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与她作伴,而那人也定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亦如一剑飘红那般,由她仰望着,做着潇洒度余生的美梦,岂不快活哉。
不过人家是天下第一的美女,倒还是自己赚了。思及此,天香不禁起了玩心,想着逗逗她,也算是她这倒霉催的正室的见面礼了。却不想才站稳了,没待寻到屋里什么人,一道红光倏得穿过她耳畔,一刹回神,已经挣脱不得了。
低头一瞧,一圈一圈缠绕在身上的是鲜红的宽布,将她裹了个严实。见一人提衣从内帏走出,天香心中暗叫不好:栽了栽了,这回算是栽了,谁想这柔柔弱弱的美人儿还是个练家子。
来人是冯素贞,已褪了殷红的嫁衣,换了一身素白的衫裙,翩翩出尘的模样,一派出尘绝艳。她折纤腰以微步,款款行到天香面前,挑眉将她一番打量,笑了笑,“我道是哪儿来的小贼,竟原来是位梁上红袖。”
这话听得天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为方便爬梁翻墙,天香此行穿的是行走江湖着的布衣男装,她自认她的男装算是像模像样的,结果一眼竟被人一样看穿了,这让她闻臭大侠的脸面往哪儿搁?天香挣了挣,斜睨她一眼,“呸呸呸,什么红袖,本大侠可是纯正的男子汗,这位娘子,你骂我可以,但是不能侮辱我!”
“是男是女,到了公堂自见分晓。”说罢,便要叫人。
到了公堂,她这暗访驸马府的事可算是人尽皆知,父皇也定会借机揶揄她一番,以什么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诚实得很这般糊涂话来笑话她,朝中上下说不定还会传出她这公主因妒忌冯素贞,而前去为难她之类的风言风语,若真如此,倒不如死了算了。
“来……”
江湖人,名声比命重要,大丈夫能屈能伸,豁出去了。
“等等!”
冯素贞回身看她一眼,只见那女子堆满了殷勤的笑容跳到她面前,一对晶亮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算我拜托
你了,今**放我一马,他日我定涌泉相报,如何?”
是位明媚的女子啊……冯素贞一愣,遂不禁叹喂,一霎又不禁感叹起自己这等而下之的境遇——这是一只美丽的金丝雀遇到自由自在的鸟儿时的第一反应。
冯素贞的前半生里,所处之地,不是闺房,就是深林。幼时,因体弱多病,所谓的不治之症缠了她许多年,后来道士入户,父女亲便依那人所说让她随了师父进山。而在道观的那几年里,也只是跟着师傅修身习武罢了,她见的人除了一起长大的梅竹,寥寥无几。走到今日,更不知道,原来笑容是可以这般明媚的,怎蓦地便扫却了她眉间的阴霾。
“你倒先说说他日该如何涌泉相报,我听听是值还是不值,再做考量。”
“他日……嗯……”天香皱着眉头思索,似想到了什么,眸子蹭得亮了,眨巴着眼期待看着冯素贞,“他日等我名满江湖,也有姑娘你的一份。”
“名满江湖?”冯素贞摇摇头,“我又不行走江湖,要你的一份作甚?”
“嗯……”
“说不上来?那我们还是公堂见好了。”
“有了有了!”天香忙叫住那道纤细的背影,“不如就……他日等你受了委屈,我来替你出气吧。”见她有所动摇了,天香继续道,“你的事呢,我也听说了。我知你是聪慧的,不过这京城不比妙州,水深着呢,所嫁之人还是人家公主的驸马,那位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刁蛮,我想你未来的日子是不好过了,他日等你有了麻烦,我定现身解你燃眉之急,如何?”
“行,”那姑娘不知是哪来的真诚,冯素贞看着只觉得有趣,不由分说便应允了,解去她的束缚,“那下回我该如何联系你?”
“待你有难我自会来找你,”天香迫不及待从一圈一圈的缠绕中挣脱,抻了抻身子,得逞般斜睨一眼冯素贞,扬扬下巴,“小娘子你大可放心,我闻臭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食言。”
说罢,便一溜烟窜出了窗棂。
见此,冯素贞不由嗤笑,“‘闻臭’,连名字也是有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