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便是如此,没等冯素贞说完,一小方纱布便落地了。
“点儿背啊今儿个,”天香欲哭无泪,掩面顿足有声,“冯素贞,你一定是克我来的!”
见此状,不由引得观者发笑了。外人直说圣上的掌上明珠是出名的飞扬跋扈,任谁招惹都会倒大霉,出门前梅竹还一再嘱咐她公主一切问题只管答是,不要动武。可谁会曾想,公主会只是这般一个孩童心性的少女,却只因出身非凡,竟要被妖魔化至此,可笑的是她还信了。
“你!你不准笑!转过去!不准看!等我叫你转过来再转过来!”
一蹲身,可到底是穿不惯香屧的,这位倒霉的主儿连面纱一角没摸到,偏又阴沟里翻船,崴了脚了。
“哎哟!”天香一声哀嚎,蹲在地上,仍是不放下掩面的手袖,咬着牙根,疼得眼眶发酸。她猛得一吸,收回了几乎决堤的潮涌,倔强得抬头瞪她,“不许看!”
却见几步之外的冯素贞并不听令,一幅哭笑不得模样向她走去,一步一步游刃有余的,看在天香眼里似嘲笑一般。可恨她还为了烘
托仗势欺人的氛围,遣散了廊道周围的下人,真是曹操遇蒋干,倒霉到家了。
“我可告诉你冯素贞,我能欺负你,你可不能乘机欺负我,你要是欺负我我就让父皇抄了你全家,你,你再不能过来了!”
人已在跟前,天香慌得不知所以,另想起自己及笄后的一番遭遇,委屈得直将她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泪豆子又逼了出来。她突然嚎啕大哭,“你欺负人!你们都欺负人!父皇欺负人,那个乌鸦嘴也是,还有一剑飘红!一个个都不管我!太过分了——”
冯素贞怔住了,却只是听着,笑着看她圆圆的头顶上已经变得有些杂乱的发髻,以及胡乱扑腾的小小的足尖。她蹲**,捡起躺在脚边的面纱,绕到公主身后,柔声唤她:“抬起头,我帮你系上。”
落了话音,好一会儿哭声才戛然而止,天香并未从诧异中挣脱,捂着脸向后小心看了一眼,听到那个美丽的女子笑着向她重复了一句,“公主,我来帮你系上。”
天香痴痴看了她半晌才木然回过头,吸吸鼻子,放下掩面的手,没再说话。
周围变得很静,谁也没有说话,青士们摩肩接踵的声音在涟漪中络绎不绝,与摇曳的风灯一同簌簌作响。
整个公主府静谧得仿若只有她二人一般。天香甚至产生了这种错觉。
冯素贞是个温柔得犹如清风霁月的女子,天香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同细绳缠绕所牵扯出来的力都是那么纤细微小,手臂绕过她眼前时,甚至透出一股子清香。
天香从不知道原来美丽的女子身上的气味是不只有胭脂粉香的,是可以那么沁人心脾的,那味道直醺得她饧涩了眼,使人迷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公主,即便丑陋也不必如此遮掩。”
天香松了一口气,听她道如此安慰,便知她是以为自己因相貌不足才如此在意,心中不禁愉悦了几分,似蚊虫般小声反驳,“我,我只是受伤了,等哪日疤消了自会拿下来的。”
“好了,”她系紧了绳结,绕到天香身前蹲下,向后伸了伸手,示意她上背,“这里光线不好,等回了公主房里再替您看看伤势如何。”
“扶着我就好,压垮了你李兆廷该找我算账了。”要是被人看见,传出去绝对会被桃儿杏儿那两个丫头笑话。
“公主不必担心,纵使您泰山压顶,民女也不会让您摔着的。”
激将法公主很受用,直上了背嘴里还念念有词,“竟敢说本公主重,反了你了!你再说,本公主是轻还是重!”天香搂紧了冯素贞的脖子,威胁道。
“回公主的话,公主简直轻如鸿毛,是民女愚昧了。”冯素贞笑得狡黠,向后瞥一眼,追加了一句,“等能看见府里的下人了,民女就放公主下来,不会让其他人见到公主您这般狼狈的模样。”
“那就好。”
“……”
“好你个冯素贞啊,竟敢说本公主狼狈!本公主哪里狼狈了!你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本公主哪里狼狈了!”
脚步声传来得很快,天香没在冯素贞背上待热乎了,灯火便从那处廊道的尽头透出来。
天香忙拍她,“来人了来人了,你快放我下来。”
“是是是,公主大人。”
冯素贞扶着她在原地等着,见一个眼生的丫鬟提灯领着一道侍卫穿过冗长的游廊迎上来,“公主,刚才有下人说听见您叫声,您这是……”
“摔了,看不出来么?还问!”
这个丫头尚一脸孩气,怕是年初刚进来的,公主身边常有桃儿杏儿服侍惯了,她们相伴长大,默契自不必说,却见眼前的丫头手忙脚乱的,小厮叫不应,叫
侍卫背回去又不知合不合分寸,抬回去又未免难看了些,眼见着公主大人就要火山爆发,冯素贞看不下去,站到她身前,“还是我背公主你回去吧。”
公主的火气不降反升,没等她破口大骂,一声凄厉的叫声便从公主府西角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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