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燃青衣·一(2 / 2)

尘霜微凉 谶成命局 7714 字 2019-09-16

罗谷雨有不把无足轻重之人记在心头的习惯,也不知后来记得不记得,当年其入山寨前,身边乃是有一名说得上话的少女。罗谷雨之所以会与他叫骂上,少数是始于此女说服众人安排计划,而那儿戏般的计划在他看来可笑之极,他便随口指点两句,怎想惹恼了少女。而多数……大是罗谷雨不喜旁人、特别是陌生人自命不凡地指手画脚。

后他与该外门弟子突入山贼山寨,却见那少女原是山贼内应,外门有不涉性命不轻易出手以免打草惊蛇的规定,他们便作壁上观。若非再闻外门弟子无意中提起欧阳山庄一干事情——欧阳山庄被灭口之人的诸多遗骸中,有许多死状怪异,极似蛊邪手段,以及罗谷雨有很大可能是突上欧阳山庄的两人之一,他不会费工夫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来。

如今推想,原来在上世他不清楚之时,罗谷雨便已来到了欧阳家,且可能与欧阳家发生冲突,动手收拾了大半欧阳家子弟。所谓青衣楼余孽反扑欧阳世家,许是有人利用罗谷雨所为做了个幌子,此人定与青衣楼有干系,极大可能便是与罗谷雨同日而至的另一个女子。

综上所述,他先前关于罗谷雨提前到来而产生的疑惑全消,罗谷雨来到中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蓝澜遭他有意无意的推助,故而让罗谷雨到来这个必然提早了一些。雷家或者唐家在其中皆是无辜,唐宛凝解药在手不屑费神怀疑他,雷元江应也一如其表现。

余下的疑问,便是五毒教主筹算寻找的为何物。关于此事,他有大概的想法,不着急去验证。不过……现在一切方才开始,却不必操之过急。

收拾了发散开的思绪,唐申将为驱散血气而打开的窗户关闭,躺到榻上合拢双眼。他这几日都没有安心休息过,加以身上有伤,确实觉得疲倦,不消片刻,沉入睡梦。黑暗中,似又回到了那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意识清醒的几日。

七日前,竟陵往西千里的落霞山中……

一行人趁着夜色埋头向北赶路,包包款款,行色匆匆。他们骑了马又撵着好几辆车,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架无篷车上拉着两副棺材,平白为这黑夜更添几分诡异。

三十七人中有老有少,年纪最长者为白发苍苍一位驱无篷车的老汉,年纪最幼者为华车车轼上一位双丫女童。与其他人的神色凝重不同,女童似不识愁滋味,拖着下巴双目乱瞟,天真烂漫。不时,车厢内传来呼唤:“丫儿,在外头做什么,仔细风吹了脑袋,明儿得喊头疼。”

“娘,我知道了,这就回来。”女童嘻嘻一笑,转身钻进车厢。

车队继续于山林中穿行,不知前方数里处有十数人潜伏于树丛之间。眼见车队距离越来越接近,暗处潜伏之人握剑之手亦越来越紧,忽闻天上风声倏起,车队开路四马齐齐嘶鸣一声栽倒在地,马上之人一个翻身落到地面,然后是四道蓝影飞身而下,两人挡住队首,两人快步绕至队尾!

其中一只蓝影喝道:“陈驹铭,若不想与我等为敌,速速将我师弟还来,一切尚有商量的余地!”

华车车帐微动,一中年人持剑而出,大声冷笑:“废话休提,似你这般宵小之辈欲取我性命不是一日两日,我怎知我剑下亡魂哪个是你那倒霉师弟?只消放马过来,我陈家儿郎无有贪生怕死之辈!”

蓝影再斥:“陈家老儿,我等敬你是衡宵门主,在正道上亦是有头有脸小有名气的前辈,适才方取你四只牲畜性命而非子弟项上人头!我师弟不过追踪他人,与你有甚关系,你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竟对我师弟动手,还不睁大你的眼看清楚我等是何人!”

陈驹铭一惊:“什么,你们竟是那小兄弟的同门?”

再细看几人服饰以及手中弓不似弓、弩不似弩的兵器,骇道:“千机匣?!你们莫非是唐门中人?”

蓝影四人观陈驹铭神情,心生不祥,嘴里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何作此态?莫不是……”

陈驹铭先是不语,片刻面上一肃:“几位,我陈驹铭向来嫉恶如仇,昨日贸然出手酿成大错,后来细细想来追悔不已。因不知小兄弟出身何处,只得打了一副薄棺,待明日抵达目的地再将他好生安葬——”

那头蓝影再听不进去,厉声道:“陈家老贼,我唐家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怨,你竟害了我师弟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废话休提’四字还你,我等定要你陈家之血祭我师弟在天之灵!”

“且慢——”

不等陈驹铭再开口,蓝影四人抬手便是暗器掷来,行动如风,眨眼夺去六人性命。陈驹铭便知再无缓和可能,大吼一声领陈家子弟反击。

而那树丛中诸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小声与其中领头模样的人道:“红使,竟有唐门中人插手,我等该如何作为?”

那红使道:“主上意思乃是暂且莫触唐门霉头,还是先按兵不动,且看。”

有人不以为然:“红使,他们不过四人,我们却有近二十人,何须惧他?再者我等索命青衣已下,眼睁睁看着唐门夺去目标,江湖人要如何看我等?若说此二者也就罢了,主上临去前可是嘱咐我等夺那白玉卧狮踏祥宝玺,若眼睁睁看唐门两副棺材俱带走,我等该如何向主上交代?”

红使一想也是,换言道:“既然如此,待他们与衡宵陈家斗出个结果,我等再上去坐收渔翁之利。”

左右无不阿谀:“红使英明。”

十九人敛息静待,放眼看战况十分激烈,而唐门不愧为一流门派,仅四个弟子都能摧枯拉朽般把二十名陈家弟子一一屠弑。打斗正酣,驱车的老汉拔地而起加入战斗,与陈驹铭逼退四名唐家弟子,六人是越打越偏,失了踪影。红使心中大喜,想纵是他们,对付陈驹铭以及驱车老者亦要花费大力气,故道此时不搏更待何时,然后领着众部下冲入仅余老弱病残的陈家车队中,杀光所有人,驾了载两副棺材的车便风一般离去。

疾行上百里,几番迷惑视线的辗转后,潜入秘密山道中。待确认了无人缀尾,红使停住马车,令手下撬开棺材一观是否是他们所求的白玉卧狮踏祥宝玺。因不知白玉玺究竟藏在哪副棺材里,他们两副一并打开,怎想一副开出一个玄衣染血的青年。另一副倒是开出了锦盒,却附赠了一个五、六岁的双丫女童,想是家中长辈为护她性命而命其躲入棺中!

女童见打开棺盖之人她素未蒙面,又惊又惧,不等她惊叫出声,红使将她打晕,下意思摸过根骨后,笑道:“今儿倒是走运,不但宝玺轻易得手,还附带吸收新人的任务。嘿嘿,一个根骨上佳的女娃娃,蓝使一年来搜寻的新人都没有这资质,主上得知必然欣喜。”

左右附和:“那是那是,虽这女娃娃似是陈家女儿,可陈驹铭得罪了唐门,逃得了今日逃不了明日,绝对脱不了身死的结果,所以还不如入得我们青衣楼。却怪唐门于洪城杀我许多弟兄,导致主上不得不赶急培养更多新人,今日他们终于做了件好事。”

着这群人所言,似乎吸纳年幼孩童乃是常事,且对自己手段有的是信心。

转言看着另一副棺材道:“红使,这副棺材该如何处置?”

红使摆手,指了两人:“你们二人,去搜搜他身上。”

即便是杀手,只要心智正常,没人愿意过多触碰尸体。二人被点名,自认倒霉,随手在青年冰冷尸体上翻起来。一人翻看尸体身上伤口,回到:“红使,此人身上伤口不在少数,乃于心口一剑毙命。”

另一人于尸体衣襟内部摸出坠明珠的香囊,于身侧摸出一把匕首,皆递予红使。红使嗅了嗅那精致带玉价格不菲的香囊,自认并无毒性,见尸体面目俊美,玩笑道:“这怕是哪家女儿赠的定情信物,可惜注定两者无缘。”

说罢把香囊往袖里塞,再抽出匕首观看。当留意到匕尖刻有一“申”字,红使喜不胜收:“此人竟是唐门二代弟子‘申’字之首,陈驹铭不愧其衡宵剑客之名!”

旁人不甚明白,提问:“红使,左右一具尸体,何以如此高兴?”

“你懂什么,我原以为此人不过一外门弟子,怎想会是内门弟子!唐家上下如铁桶一般,多年独霹雳堂一家能与其制衡,主上是无时不愁如何对唐门下手。外门便罢,可须知唐家内门上下同气连枝,此匕首、此尸体指不定将有大用处!”

其他人将信将疑:“红使,一具尸体罢,当真有用?”

红使哼了声:“与你等愚笨之人多说无益,这就是为何本使是七使之首,而你们则是喽啰……罢,多说无益,还是速归竟陵,将此件一切与主上报告。”

说完,他们重整队伍,封上棺材,择路朝东而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