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有打手数百,这是白爷翻脸的真正底气所在,但内忧外患接踵而至,白爷不好致自己背腹受敌,于是强忍怒火。他对熊勇使眼色,令其查看乱况为何,同时纠集马场中打手将之平息,接着狠狠瞪青年一眼,冷声问:“你要如何?”
青年正欲开口,眼睛蓦地向预备自旁侧走出的熊勇盯住,坐直身,问:“你怀中的,是什么?”
熊勇闻言低头一看,原是他怀中苗人银饰揣得太多,露了出来,信手塞将回去。因主家对青年甚是厌恨,他也恶声恶气,道:“怎的,我自己的东西,还要向你个雷大公子报备?”
耳闻这白爷一场子的人是要在激怒霹雳堂大公子的路上狂奔不已,房爷与江爷赶紧斥喝:“你是什么东西——”
“你”字方起,端坐椅中的人如幽魂消失无影,“西”字初落,人又如鬼魅般坐回原处。几乎没有人留意到青年的移动,他们只闻熊勇话至一半,一声脆响,看到熊勇陡然原地转了二圈,站稳时,脸上一个硕大红色巴掌印,脸上露出与他们如出一辙的懵然。
青年甩了甩手,道:“你的脸皮太厚,打疼了我的手。”
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熊勇摸了把脸,狞鬤张目,怒发冲冠!
适时乱况临门,待客堂外有人声嘶力竭。
“冲啊!进去杀了那个畜牲!”
“就算死,我也要把他千刀万剐!报我师兄之仇!”
“哈哈哈哈!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倒赚,大家并肩子上!”
又有白爷手下打手大声呼喊。
“围住他们!围住他们!保护白爷!”
“他们就那一点人,还各个有伤在身,弟兄们别怕,他们成不了气候!”
说话间,一群由近百衣衫破败之人组成的队伍闯入堂中,后头跟着数百条汉子。这些人正是罗谷雨救出来的、被关押的江湖散侠。
他们入门,本以为能够直取敌首,却见堂下好些人簇拥着一个长衫青年,阻隔于他们前往取堂上白爷头颅的路途中间。更怪异的是,白爷与其走狗熊勇不知何故怒不可遏,对青年露出怨恨眼神。
正奇怪着,青年站起,转身,看向他们。
被散侠们簇拥着,手脚健全勉强当个战力的师天徒见之,两眼一亮,喊到:“太好啦!是霹雳堂大公子!”
“霹雳堂大公子?”
比起马行的商人,江湖散侠显然对于霹雳堂有更深刻的认知,他们未必全知道霹雳堂大公子是何人,却都知道霹雳堂,顿时面露欣喜。
只见青年定睛看他们一眼,尤其是领头的某个紫衣苗人,还有咋乎的某个扫把星,旋即侧身与堂上白爷说:“白爷不是问,我要如何吗?”
身为臂膀的熊勇被扇巴掌,这巴掌仿佛扇在自己脸上,白爷气的浑身发抖。可看着面前纷乱,他唯有吞下几欲出口的“滚”字,咬牙切齿:“说!”
“晚辈也并非得寸进尺之人,只有一个要求,请白爷将我友人放走,我便不再计较。”
“好!你友人是哪个?!”
青年扬袖,引向身后:“晚辈友人不多,区区百人而已。”
话落,不单白爷愣住,连江湖散侠们,也都愣住。
不同的是。
白爷愣住,是因为青年得寸进尺,怒冲卤门。
江湖散侠们愣住,是因为他们从未有一天想象过……不,他们连做梦都不会梦到,有朝一日会有一等一似霹雳堂这般的门派,在此狼狈不堪的时刻,来称他们为友、来对他们施救。
本是生如草芥、命如飘萍,因此哪怕仅是一言,都如雪中炭、旱中露,弥足珍惜。
连番羞辱加身,熊勇再按捺不住怒火,他悄悄压低身子,手已摸上后背金环大刀。刀柄缠布,入手粗糙,趁青年未将目光放在他身,熊勇足下使力,俯冲而出,引刀劈落!
刀上金环互敲,声响之大,只要有耳朵的人,无须看着都能知有人偷袭。熊勇大刀劈空,发出“噼啪”爆响,将轿椅一分为二。青年轻描淡写侧身避开,但熊勇也非寸功未建,许是挪转的幅度太小,青年一抹长衣袖在侧身时扬起,恰好被刀锋劈入座椅之中。
垂头看着金环大刀,青年伸手,拉了拉自己衣袖,提起了一片被剁下一个角的布料。他一怔,眉头轻轻蹙起,然后缓缓抬眼,看向几乎与他并肩的熊勇。
一击不成,熊勇并未气馁,提刀准备再击的同时,张口要放一句狠话,可青年瞬间出掌击在他喉头!
没人知道这样近的距离,青年究竟是如何做到迅捷出掌。他们只看到熊勇先是猝不及防,然后面上露出一点嘲笑,似是讥讽青年拳掌无力。诚然,青年出掌虽快,轻飘飘的,并无声势响动。
可……这拳掌真的无力吗?
熊勇眼里嘲笑尚未退去,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他仓惶地摸了摸凹陷的喉头,嘴里发出咯血的声音,企图伸手去抓青年。
房爷与江爷被熊勇的偷袭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耳边似乎已经响起自家马行被火器炸成废墟、马匹四处奔逃的动响,眼前全是浓烟与火光,脑袋一阵一阵地刺痛仿佛有人在使劲践踏。幸而青年无事,他们才得以喘息,瞅见熊勇还拿脏手去勾霹雳堂大公子,两人连忙呼喊自家手下。
“按住他!按住这个混账!”
“挨千刀的!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打死!”
两人此方一动,无疑表明了态度,熊勇的手下以及堂外白爷的打手们立即大声叫骂,斥责他们胳膊肘外拐帮助外人。
青年冷哼一声,懒于去看被按住的偷袭者,负手往前,对身后脸色铁青的白爷道:“你属下弄脏了我衣裳。我看,就拿你这马场抵债罢。”
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房家、江家二位叔伯,晚辈不懂马行之事,取之无用,不知二位叔伯是否愿意赏脸,为晚辈参谋?”
若说原先是忌惮霹雳堂,一听有利可图,感慨着雷家大公子使一手分化好手段的同时,想到时逸马行的肥硕,八分的敬畏成了十分的情谊。房爷与江爷对视一眼,眼中野心勃勃因贪欲而炙热,连恭维的笑容都狰狞几分:“敢不从命?”
什么狗屁倒灶的北方马盟,怪只怪姓白的忍不得胯下之辱,得罪了贵人!
白爷气的浑身发抖,急声叫原本熊勇带着的人来将他护住,躲在二十条汉子身后,他厉声命令道:“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什么霹雳堂,什么大公子!今日便叫你们全部葬生此处!”
房爷同江爷各带了不下二十个手下,因来赴会,皆是精锐好手。江湖散侠虽皆身带伤残,也有百余,双方相合抱作一团,对付马场数百良莠不齐的打手与下人,何尝没有胜算?
又说青年走向散侠群,紫衣苗人见,开口要唤他,他却扭过头,与之擦身而过。无视紫衣苗人不解的神色,青年到散侠群中一个拿着长剑、面貌寻常的青年面前站定,问:“可否借剑一用?”
“啊?啊!”散侠被灰尘覆盖的脸悄悄红了,忙用双手捧起从马场打手处抢来的铁剑,“大、大公子请!”
此青年自是唐申,他已有好些年未有体会过今日这般的恶劣心情,执起长剑,他自散侠群让开的通道走到前方。
轻吸一口气,以剑作匕,他纵身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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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哥儿:我有小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