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屑。
她不耻。
靠那人让棋局而赢得沁园之主,是她最不耻之事。
可是……可是她想成为沁园之主,也想护着沁园,想得都发了狂。
那个人却太会揣度她的心思,蛊惑的话语轻易就打破她心底的坚持,促使她接受了让局。
小楼周围的七彩幔帐再次起落,上代感觉到胸口的剧痛,却也只是一瞬间,而后被不甘地怒火占据了意识。
她不放手!
她不能放手!
这沁园,是那个人交托给她的!
她怎么能将它拱手让给会给带来血祭杀伐的乱世白景?!
“啊——!”
上代不甘心的嘶吼,化作她在世间最后的声音。
“沁……园!”
她用尽气力喊出这两个字。
重凌的剑刃带着血花抽离,留下她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批判。
“荒……谬。”
一如既往,诸事在她眼中皆是如此荒谬。
*
第一百一十二代沁园之主。
白氏,名不详,任十三载。
私泄沁园所在,为罪当诛。
六老见证,卒于重凌剑下。
《沁园志·主·白氏》
*
珞睚二人离开小楼后,七彩小楼内就剩重凌和六老处理余下之事。
“他们二人,一个心下万般念头,太过聪明。另一个,只有一念。”
重凌查看过被他杀死的上代的尸体后,恍惚低喃一句,换得六老转头齐看向他。
重凌将上代的尸首翻转半周,用玄赤旋一比上代心口那道取走她性命的伤势,示意六老上前查看。
岐伯俯身端详半瞬,难掩惊愕,其余六老也不禁一震。
“两剑?”岐伯指着伤口道。
尸体上有两道伤口,完全重叠在一起,几乎难以辨别,只是重凌所持的四尺余的玄赤旋剑刃较细长,而另一对剑的剑刃略宽些许,才会在抽回时,在伤口边留下一道比两道叠在一起略细一些的伤痕,
“是武神出的手?”蚩索不确定。
“也可能是少主人?”岐伯同样不确定。
因为,他们两个方才都各执一柄几乎一摸一样的剑。
也因为六老没有一人看清另一剑出手的瞬间。
唯独重凌旦笑不语,负手将再度取出的玄赤旋又收回到剑鞘之内。
重凌不再言语,身形径直一晃,用行云流叶离开小楼。
重凌笑是因为他看得很清楚。
一剑上又叠了一剑,加上他自己出手那一剑,其实是三剑。
三剑。
好一个三剑!
*
这一天过得极其漫长。
睚欣坐在长形小楼前想心思,珞殷则坐在他旁边发呆。
“抱歉。”
许久之后,其中一人才出声道。
“人生在世,总会有诸多无可奈何。”
睚欣不喜不悲,好似世间没有存在能使之动容。
“有些人你不想杀,可必须得杀。有些人不想活,却死不了。”
这些话传入珞殷的耳中,好似无声恸哭。
“我劝过她,我让六老劝过她,我让重凌劝过她……我劝她现在停手还来得及,我告诉她莫要累及数万人的性命。”
可惜,和局只在十九道棋盘,世间却是非胜即负。
“抱歉。我其实就是这样。有时候杀一人救万人,那我就会杀。为了沁园,我又可以不在乎救回来的几万条人命。”
珞殷摇头。
他知道睚欣说的不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否定。
“我早已经对你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只是珞殷不信。
珞殷听着睚欣平静地声音,好似再度回到初次面对逻桐的水军时。
无形的力量宛如潮水将他包围,使之置身激流漩涡,却又有些微不同。
仿若漏夜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抵达无数烛火组成的重家门前,却也不像。
珞殷所面对的并非战意,也不是杀意,而是又一种让人本能恐惧的无形力量。
重家门前的竹林虽然黑暗,却还有俯山的阵阵风声。珞殷从睚欣身上探知到的,却是死寂无声的黑暗。
珞殷再度想起八重说过的话。
珞殷是在狭窄的白色之中长大,睚欣则是在无际的黑暗之中生存下来。
任何情绪对上黑暗都是无力,根本没有凌驾其上的可能。
这样平静至极的睚欣仿若便是黑暗本身,让珞殷无忧来感觉到恐惧。
珞殷暗自握紧了双拳,抑制住这莫名的恐惧,方才在七彩小楼出手时他都未曾退缩,现在面对如此平静的睚欣为何会竟然会害怕?
若是连他都害怕白景,那将如何帮他!?
他到底应当如何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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