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既不是沁园之主，他们八个人也不是八重，完全没必要遵守不能在人前露面的誓约。

可重家的人哪有这般容易就破誓？

“他们八个根本不为所动，我只能想其他法子说服他们。”

八重本来就不想来照顾一个小孩，却被一个小孩子天天缠着。

他缠得多了，八重自然就烦了，干脆就不再理他了。

他见一味纠缠根本行不通，便逐渐打消了胡搅蛮缠的，改与他们谈条件。

“后来，我跟他们交换了一个条件，若是他们愿意偶尔出来见见我，陪我一起玩，我便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事，都会尽力去做。”

八重同意了。

可八重要睚欣答应的事，竟然是——

“他们还要我答应，必须活着回到沁园，必须去看卷阁里的卷轴，最好能看完……他们还要我走遍这个世间，看遍世间的千姿百态、形色人事……我当时虽然年幼，却已经知道不成为白景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他们的要求在我看来，简直连一分达成可能都没有。而且，他们还要求了不止一件了，简直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他们却说他们有八个人，没要我答应八件事已经是让着我。

“我当时就觉得，这八个人简直是在故意难为我。我便也耍耍心机吧，反正我只答应他们‘尽力去做’，并没有答应‘一定要达成’。他们看我同意了，大概也觉得有些太欺负小孩子了，便许诺了我一个附加条件。”

珞殷终于听到了一直以来的又一个疑惑的答案。

“他们说，如果我能成为沁园之主，他们也会成为八重，还认真的与我立下了誓约——是血誓。”

在他尚未明白血誓意味着什么，就与那八个人发下了血誓。

本来只是为了让他们八个人现身而做的交换条件，在双方都揣着几分顾虑的前提下竟然成了真，以重誓的形式，不容忤逆。

“他们其实已经发现我耍了些心眼让他们现身，却也不跟我计较……事情当真就是这么巧。等我成了地一百一十三代沁园之主，他们也成了我的八重。我们都实现了自己的血誓，只是……”

睚欣说到此处陡然一顿，转身背对向珞殷，才继续道。

“当时的我甚至不明白白景和沁园之主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见见他们罢了。”

他用调侃的语气，说起幼时无知无畏的自己。

“我只是想有人能跟我说话，陪我玩耍……于是，我就有了八位偶尔能见上一面的朋友。”

他说。

“重叁有些害羞，每次都扔个装满糖的纸包给我就跑了。我就想，她或许是个脸圆圆的可爱的姐姐，结果她真的是。

“重双经常悄悄拿酒给我喝，有些是甜的，有些则辣的要命，不管难喝好喝，他都会夸耀自己选酒的眼光天上有地上无，我想他大概是个臭美的老头吧，结果他真的是。

“重伍每次会趁我睡着来摸我的脑袋，替我掖被子，是个温柔的姐姐。于是我便经常装睡，眯着眼睛偷看她。后来她发现了，却还假装不知道，继续来看我。

“重捌只比我大两岁，在八重里年纪最小，也最活泼，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是他带给我的。

“我

穿的衣服则是重陆备的。想来真的很好笑，重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居然会负责给我备衣服。我想着他帮我选衣服时候，那指指点点吹毛求疵的样子，都忍不住想笑。

“重肆是重叁的妹妹，平常很凶，最喜欢掐我的脸了。偶尔心情好就会夸我，却不说什么殷勤的话，只会说‘有意思’。

“还有重元，就是那个八重之首的老头。他性子很稳重，却很唠叨。什么规矩啊誓约的，一天念到晚。每次重伍和重肆悄悄冒出来想跟我说话，总会被他叱喝，可他自己却会悄悄叨念我如果是他的孙子该有多好……”

他细数着这些只与自己见过零星几次却始终伴着他长大的人。

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都极尽细致，仿若害怕听的人不懂，只要珞殷问，他便不厌其烦的说明。

“他们会跟我讲很多有趣的事情，对于不知道问天与百曲廊之外的我，他们说的每一件小事都很新奇。”

他说。

“他们八个真的特别有意思，一点也不像是重家人，不是我所理解的‘杀’。”

末尾的杀字让睚欣的声音骤然消弭。

再出声时，他已经不再笑了。

他说：“其实，我也想过要杀了湛天谣。可她却是虞宫王，若她死了，虞宫便会乱。”

于理，湛天谣不能杀。

“我也想要恨她，可是相比恨她，我更恨自己。”

于情，也杀不了。

因为他过了五行问天，便是非人白景，连恨都成了奢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