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英瞪大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外奇谈。

许文君接着说：“你爸年轻的时候，长的可帅了，和你一样。你爷爷就是搞仕途的，你爸他子承父业，也是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妈当年也算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和你爸称得上是门当户对。我们两家的家长交好，然后一合计，干脆变成一家人吧。”

陆成英笑：“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许文君喝口茶润了润嗓子：“你别不信，哪怕是今天，包办婚姻这事也不新鲜。我说了，你爸长的好看，又有前途，喜欢他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可是我就偏偏不喜欢这样的人，你爸他呢，也是倔得很，喜欢一个工厂的女工，死心眼地说他非她不娶。但是我和他都没办法，明明互相都没什么好感，却也只能听着父母的意思，结了婚。”

“婚后的日子，也是平淡无奇，我和你爸约法三章，谁也不越雷池一步。那时候的人思想没这么开放，也不懂得形婚这一套，就是白天干演戏，晚上各睡各的。后来你奶奶受不了了，天天唠叨着想抱孙子。其实相处的时间长了，就算没有太多的爱意，但是好感彼此还是有的。我们商量了一下……其实是商量了很久，我们都是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决定，都放弃吧，和这个人一起过一辈子算了。”

“不过，你真的是老天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因为你，我们两个才能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即使我和你爸的感情几乎为零，但是普天之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啊？至少在我心里，已经把他认作了一个合格的丈夫。如果不是她，换做任何别的人，我都不会这么放手。”

陆成英看着自己感触颇多的母亲：“她？”

许文君轻笑：“你赵阿姨，就是你爸当年爱的奋不顾身的女工。你爸他第一次跟我提出离婚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敬佩你父亲了，因为不是谁都能几十年如一日地爱着一个人，即使那人满头白发青春不在，也依旧如故。我都有点嫉妒她了，但是呢，我也终于懂了，自欺欺人地过下去，才是在荒废生命。我和你父亲朝夕相处了二十年，他仍然爱着她，而她，为了你父亲，一个人生活了半辈子。就算这个故事里我的角色很尴尬，但是我也得承认，不管是你赵阿姨，还是你父亲，都值得我敬佩。你要知道，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起生活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一个人孤独终老，更需要勇气。再说你父亲，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离婚对他事业的影响肯定是很大的，然而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奋不顾身，没有像一个懦夫一样逃避自己。而我，也终于明白了，虚过了半辈子，我也是时候，去寻找真正的生活了。所以，我选择和你父亲离开。我也要向他一样勇敢，去过自己的生活。”

陆成英听完，久久没有反应。

“作为父母，我们或许不称职，但是成英，我们也想追求自己的生活啊。”许文君红着眼圈说，“所以，你真的要理解你爸爸。”

陆成英烦躁地抓起酒瓶，忍了忍，最终没有砸在地上，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妈，你就不恨他们吗？”

许文君轻轻笑道：“恨是谈不上的，但是失落和伤心总是有一点的。不过没什么，相比以后的日子，这点波折不算什么。你也知道，妈一直以来都不想当一个全职太太，我做梦都想再次回到实验室。接下来有时间了，所以我决定去找以前的老师，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陆成英明白，自己的母亲当年是生物学的才女，她也偶尔会念叨以前和老师同学们一起在实验室研究的时光。现在，她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许文君抱住陆成英：“欧洲的科研氛围很好，老师在信里也对我的想法表示支持，妈在那儿会过得很好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陆成英闭上眼一言不发。不是不能理解妈妈的话，可是自己完整的家庭一夜之间就散场了，谁能坦然接受呢？陆成英缓缓说：“你们这样……让我怎么相信感情？”

许文君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说：“你爸催我了，再晚怕赶不上飞机……至于你说的话，儿啊，某一天会有一个让你为之奋不顾身的爱人出现，到时候你就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了。行了，妈……这就走了，记得多打电话……”

许文君捂着眼睛，走到了门口。她站立了片刻，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打开房门，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直至脚步声消失在过道的尽头。

陆成英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他的手轻轻搭在桌沿上，随即猛地将整张桌子掀翻，盘子的碎裂声叮当作响。陆成英狠狠咬着牙，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怒火，让他想一把火把这个世界烧的干干净净。

直至眼看着飞机消失在云端，陆霆才疲惫地开车回家。

刚进家门，他就看着陆成英面色阴沉地拉着行李箱站在客厅，显然是等他多时了。陆霆顿时就感到头疼：“你又是玩的哪出？”

陆成英冷道：“我妈跟我说了很多，既然你不需要她了，我也不烦着你了。从今天起，你不用再管我这个儿子了。”

陆霆火了：“老子正烦着呢，你别给我胡闹！”

陆成英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没在多说一句话，拉着行李箱就打开了大门。陆霆在他身后怒吼：“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敢走就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沉重的摔门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