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草药的苦涩,弥漫在空气中。阳光透过磨砂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给这片冰冷的空间增添了一丝暖意,却驱不散我此刻内心的烦躁。
“嘶……轻点!”我龇牙咧嘴地抽了口气,左手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稳稳地按住了手腕。
“别动。”安莉洁的声音依旧空灵平静,像山涧清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跪坐在我身后的病床上,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我后腰那道被淬毒匕首划开的伤口。冰蓝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拂过我的肩胛,带来微凉的痒意。
伤口不算太深,但毒素的麻痹感还在,加上之前战斗的脱力,让我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像只被雨淋透的猫。更要命的是,那道伤口的位置非常尴尬——在腰窝偏下的地方,为了处理,我不得不微微前倾趴着,作战服的上半截褪到了腰间,露出整个后背和缠着绷带的上半身。虽然医疗室里只有安莉洁和我,但这种近乎半裸的状态还是让我浑身不自在。
“毒素已经清理干净了,奥阳。”安莉洁用镊子夹起一团沾着绿色药膏的棉球,动作轻柔地涂抹在伤口边缘,冰凉的触感让我又是一哆嗦,“圣光的力量在净化它,很快就能愈合。只是……你头发沾到药膏了。”
她指了指我散落在后背的黑色长发。刚才战斗激烈,汗水混合着尘土,几缕发丝确实黏在了刚涂好药的伤口附近,还蹭上了点绿色的药膏。
“啊?哦……”我尴尬地想把头发拢到前面,但一动就牵扯到腰上的伤,疼得我倒吸冷气。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撞开了!
“奥阳!你没事吧?!我们听说你被狂斧巴克那群混蛋袭击了!”金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头耀眼的金发都炸开了毛,湛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他身后跟着凯莉和紫堂幻。凯莉抱着她的星月刃,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漂亮的紫罗兰色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八卦和幸灾乐祸:“哟~让我们看看是谁家的小可怜受伤啦?” 紫堂幻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关切和一丝研究意味:“奥阳同学,伤势如何?需要帮忙吗?”
“我……我没事!”看到他们进来,我瞬间僵住了,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拉衣服,结果动作太大,又扯到了伤口,“嘶——!”
“哎呀呀,别乱动嘛。”凯莉笑嘻嘻地走过来,目光在我光裸的后背和安莉洁正在处理的伤口上溜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我那几缕黏着绿色药膏、显得格外狼狈的黑发上,“啧啧,这头发乱的……跟被雷狮的锤子砸过似的。”
金也凑了过来,一脸耿直:“奥阳,你头发真的沾上绿绿的东西了!安莉洁姐姐,快帮她弄掉吧!”
安莉洁拿着棉球,有些为难地看着我那几缕被药膏黏住的发丝,又看看我因为牵扯伤口而扭曲的表情,似乎在想怎么下手才能不弄疼我。
就在这尴尬又混乱的时刻,一道修长冷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像一尊突然降临的守护神像。
是格瑞。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银色的短发在门口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紫眸平静无波地扫过室内。目光掠过金他们,最后落在我狼狈趴在床上、后腰伤口和黏糊糊头发都暴露无遗的样子上。
空气瞬间安静了那么一瞬。凯莉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金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格瑞,紫堂幻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格瑞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路过。他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进来。那沉稳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医疗室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标明确地走向我……身后的安莉洁。
安莉洁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看向格瑞。
“我来。”格瑞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比如“我来倒杯水”。
安莉洁眨了眨眼,没有任何犹豫,非常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将手里那团沾着药膏的棉球递给了格瑞,然后默默地向旁边挪开了一点位置,把靠近我头部的位置让了出来。
凯莉嘴角的弧度瞬间拉大,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个圈。金张大了嘴巴,一脸“我是不是看错了”的表情。紫堂幻的镜片似乎反了一下光。
而我,大脑直接宕机了!
格瑞?他来?他来干什么?处理伤口?不,安莉洁已经处理完了。那是……处理我的头发?!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格瑞已经在我身后的床边坐了下来。他坐下的位置离我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坐下时带起的微凉气流,以及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如同冷冽金属混合着干净霜雪的气息。
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握惯了烈斩的手,此刻却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熟稔地,轻轻拂开了我散落在后背的、那些没有被药膏黏住的黑色长发。
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不经意间划过我裸露的肩胛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的身体瞬间绷紧了,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拿起了安莉洁留下的干净湿毛巾。动作很轻,很稳。湿毛巾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润感,小心翼翼地避开我后腰的伤口,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去擦拭那些黏在发丝上的绿色药膏。
动作笨拙吗?是的。比起安莉洁的细致,他的动作明显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不那么灵巧的僵硬感。甚至偶尔会不小心用毛巾边缘蹭到我的皮肤,带来一点粗糙的摩擦感。
但那份专注和认真,却透过他微微低垂的眼睫,透过那几乎屏住的呼吸,透过指尖传递过来的、极其轻微却不容忽视的力道,清晰地传达了出来。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的珍宝,又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金他们瞪大的眼睛、凯莉促狭的笑容、紫堂幻若有所思的推眼镜动作——都与他无关。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指尖的动作,和我擂鼓般的心跳声。
“格、格瑞……”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弱弱地、带着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你在帮奥阳梳……呃,擦头发?”
格瑞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专注地用毛巾卷起一小缕我的发丝,轻轻擦拭着末梢残留的药膏,仿佛没听见金的问话。
凯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甜得像裹了蜜的毒药:“哎呀呀,金,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格瑞大佬这叫‘外冷内热’,‘细致入微’,‘关爱队友’嘛!”她特意加重了“队友”两个字,眼神在我和格瑞之间来回瞟,充满了揶揄。
紫堂幻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分析:“根据观察,格瑞同学的动作虽然略显生疏,但效率在稳步提升,且避开了所有敏感区域,对伤口的保护意识很强。这或许是一种特殊的……嗯……表达关心的方式?”
我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了!埋在枕头里,根本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表情。格瑞指尖的微凉触感和毛巾的温润感交替着,每一次拂过发丝,都像带着微小的电流,从后颈一路窜到脚趾尖。他靠得那么近,呼吸似乎都若有若无地拂过我的后颈皮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这家伙……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难道没看见凯莉那快要笑抽过去的表情吗?!
就在我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格瑞的动作停了下来。
药膏似乎擦干净了。
我以为他终于要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酷刑终于到头了。刚想松一口气——
他却放下了湿毛巾。
然后,在我和所有人(包括凯莉都暂时停住了笑声)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次伸向了我散乱的黑发。
这一次,没有毛巾的阻隔。
微凉的指尖,带着一点点薄茧的粗糙感,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轻柔,开始梳理我那因为战斗和刚才擦拭而更加凌乱的长发。
一下,又一下。
从发顶,顺着发丝,缓缓地梳理到发梢。
动作依旧带着点僵硬,不够流畅,甚至偶尔会勾到打结的发丝,带来一点点轻微的拉扯感。但他梳理得极其认真、极其专注。像是在整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小动物。
那指腹偶尔擦过我的后颈皮肤,带来的不再是冰冷的触感,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滚烫的温度。
医疗室里落针可闻。
凯莉忘了笑,棒棒糖停在嘴边,紫罗兰色的眼睛瞪得溜圆。
金的嘴巴张成了“O”型,能塞进一个鸡蛋。
紫堂幻推眼镜的手僵在了半空,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学术性的震撼。
安莉洁安静地坐在一旁,冰蓝色的眼眸里仿佛有微光流转,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
而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倒流回脚底。后颈被他指尖碰触的地方,像被烙印灼伤,滚烫一片。心跳声大得盖过了一切,咚咚咚地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发麻。
格瑞……他在……给我梳头?
用他的手?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足以烧穿天花板的尴尬(和甜蜜?)氛围中,格瑞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他依旧低着头,紫眸专注地看着指间缠绕的黑色发丝,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直到将我所有的长发都梳理得柔顺服帖,不再有丝毫凌乱地垂落在我的后背上。
他才缓缓收回了手。
那只刚刚梳理过我长发的手,自然地垂落回身侧,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还残留着发丝的触感。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圈石化状态的众人,最后落在我依旧埋着头的后脑勺上。
“好了。”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冷淡语调,仿佛只是通知一声,“药膏擦干净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开长腿,径直走出了医疗室。银白色的发梢在门口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消失不见。
留下医疗室里一片狼藉的寂静。
几秒钟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金第一个爆发出来,激动得原地蹦跳,“格瑞!格瑞他!他刚才!他给奥阳梳头发了!用手!我没看错吧?!”
凯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一边笑一边擦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哈哈哈!笑死本小姐了!格瑞!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药膏擦干净了’?这借口找的……哈哈哈!闷骚!闷骚到极点啊!”
紫堂幻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镜片疯狂反光:“难以置信……行为模式完全超出数据库记载……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隐性表达机制’?需要详细记录分析……”
安莉洁安静地收拾着医疗用具,冰蓝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轻轻地说了一句:“神明说……冰山融化的时候,声音很轻,但很暖。”
而我,依旧把脸死死地埋在枕头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红得滴血,感觉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格瑞……你这个……闷骚的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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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凹凸大赛的休息区。
这里不像自由丛林那样危机四伏,但也绝非世外桃源。巨大的钢铁穹顶下,划分出一个个功能区域:积分兑换区人声鼎沸,训练场里元力碰撞的轰鸣不绝于耳,简易的住宿区如同蜂巢般拥挤。空气里混合着汗味、机油味、廉价食物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属于竞争的紧绷感。
卡洛斯小队在经历了几次惊险后,终于决定暂时在休息区休整,补充物资,顺便接一些相对安全的积分任务。此刻,我们正挤在一家由某个退役机械师开的、名为“老杰克扳手”的嘈杂小餐馆里。油腻的金属餐桌上堆着能量棒和合成肉排,味道只能说聊胜于无。
“奥阳姐,你看这个任务怎么样?”卡洛斯点开手腕上的终端,将光屏投射到餐桌中央,“清理D-7区管道里的‘油污史莱姆’,虽然积分不高,但胜在安全,据说那些史莱姆除了恶心点,没啥攻击性。”